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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時:動畫承載的戰爭記憶,到底有多殘酷?

作者 / 半張紙編輯 / 思考姬?排版 / 慧醬?

“作者都試圖用動畫超現實的力量來超越戰爭釀造的悲劇,但真實的恐怖體驗還是不可避免地反映在了他們的作品里。”

前言:本文為系列專題【戰爭與動畫】的第二篇文章,作者為此前曾撰寫了【蘇聯動畫】專題系列的半張紙老師。


【資料圖】

人們很容易把動畫和美好的幻想聯系在一起。但當我們回顧歷史,就會發現動畫并不總是充滿童真,還常常與硝煙彌漫的戰爭息息相關。

自動畫誕生以來,就與現實中的戰爭結下不解之緣。現存最早的動畫,有可能就是為戰爭而作;動畫的“黃金時代”,也恰好與世界戰爭同步;即使在和平時期,戰爭也是動畫所熱衷的題材。

如果沒有現實里的戰爭,動畫史的講述將完全是另一番模樣。

那么歷史上的動畫究竟和戰爭有過哪些交集?今天的我們又能在動畫里如何遇見戰爭?動畫和戰爭的關系究竟有多密切?

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將在我們的【戰爭與動畫】系列專題中一一探索。

在這一專題的第一篇文章(殖民、屠殺、炮火,動畫的誕生離不開戰爭?)中,我們先回到動畫的誕生之初,從動畫的起點去探尋“戰爭”的蛛絲馬跡。

今天的文章是這一專題的第二篇,讓我們接著來看看那些被一戰陰影所籠罩的動畫人和動畫明星。

正文:不同于動畫誕生之初的前輩們,一戰后進入動畫行業的許多年輕人都是帶著戰爭記憶來創作的。他們中有的曾作為士兵奔赴前線,有的作為后援目睹慘烈的戰況,還有的為了上戰場而經受了正規的軍事訓練。對他們而言,戰爭不是遙遠的想象,而是切身的體驗和近距離的見證。正是這一點,改變了動畫與戰爭的關系,使動畫成為戰爭記憶的投射和療愈創傷的途徑。

同時,一戰后的1920年代也是動畫“造星”的加速時期,許多家喻戶曉的卡通明星和經典系列都起步于此。在回顧這一時期與戰爭相關的動畫時,我們很容易就會和菲力貓幸運兔樂一通等動畫史上的大IP撞個正著。但這一回,它們帶給我們不再只是歡樂,還有揮之不去的戰爭陰云。

01菲力貓:小黑貓扭轉戰局

菲力貓(Felix the Cat)無疑是默片時代最無與倫比的動畫巨星,也是米老鼠之前最成功的動畫角色。自登上銀幕,這只幽默風趣的小黑貓就迅速成為了全球偶像——紐約洋基隊把它當成吉祥物;梅西百貨在感恩節大游行中把它做成巨型氣球;飛行家查爾斯·林德伯格(Charles Lindbergh)在橫跨大西洋時把它印在飛機機身上;就連英格蘭的國王和王后都對這只喵的公仔愛不釋手。

菲力貓在1920年代可謂如日中天。十年間,它在近200部動畫短片中有著活躍表現。但在菲力貓所有精彩的冒險中,有一個名為《菲力貓扭轉趨勢》(Felix Turns the Tide,1922)的故事特別值得我們注意。因為在這個故事里,菲力貓作為一名士兵經歷了殘酷的戰爭。

短片描述的是一場爆發于貓鼠之間的戰爭。在讀到報上老鼠向貓宣戰的消息后,原本正在肉店里打工的菲力貓毅然請辭,應征入伍,臨行前還向心愛的女友求了婚。在前線,他作為貓將軍的得力部下,身先士卒地用大炮把自己轟向敵營,憑一己之力奪取對方用于勘察敵情的熱氣球,但卻依然改變不了貓軍傷亡慘重、損兵折將的劣勢。菲力貓急中生智,通過電話線從肉店招募了一支由香腸組成的龐大援軍,并親自率領大軍一路攻城拔寨,最終扭轉敗局,取得了戰爭的勝利。

盡管短片把菲力貓描繪成了無往不利、戰功赫赫的大英雄,但與大快人心的場面相比,影片中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戰場上因巨大爆炸而忽明忽暗的穹窿,被密集的炮火不斷摧毀的貓兵攻勢,以及戰壕里堆積如山的戰友尸骸。不僅如此,當菲力貓榮歸故里的時候,觀眾也沒有看到料想中的大團圓,因為他的未婚妻已投入別人的懷抱,而他對此也只能一笑置之。

影片對于戰爭中絕望一面的描繪是貼近現實的,而對于菲力貓扭轉局勢的描述卻是極其荒誕的。因此相比之前我們提到過的那些或是消解現實、或是追求真實的戰爭動畫,這部短片呈現出了一種奇妙的融合。它把關于戰爭的血淋淋的實感和最離譜的脫困方式嫁接到了一起。這一矛盾的組合與短片的主創之一奧托·梅斯默(Otto Messmer)的個人經歷有著密切關系。不同于庫伯布雷麥凱,梅斯默是真正在一戰中打過仗的人,因而當他試圖用動畫的方式來消化戰爭時,具身性的體驗把回憶中抹不掉的創傷帶到了影片里。

1917年,梅斯默曾隨新澤西紐瓦克第104號野戰部隊前往法國東北部的洛林地區,在前線擔任電報員。在短短半年的時間里,他見證了數以千計的傷亡,對他的內心造成了重大的沖擊。即使到了1970年代,在接受約翰·凱恩梅克(John Canemaker)的采訪時,梅斯默還是對這段經歷記憶猶新。于是,他在自己的作品中也毫不掩飾地讓觀眾跟著菲力貓直面被戰爭摧毀的血肉之軀,讓人們看到為爭取勝利而付出的巨大犧牲。這就向觀眾拋出了一個引人深思的問題:和最終的勝利相比,這么多生命的代價是否值得?

《Nightmares in the Dream Sanctuary》的作者唐娜·科恩哈伯(Donna Kornhaber)由此將這部影片看成是一部準和平主義的戰爭動畫。片中的菲力貓強有力地見證了戰爭殘酷的一面,暗示出梅斯默本人在戰場上所遭遇的無處不在的恐怖,而這種恐怖的傳達對于抱著輕率態度前來影院放松一下的觀眾來說,無疑有些過于沉重了即使最終跟著主人公上陣廝殺的香腸士兵似乎沒有受到什么損傷,但把士兵比作“香腸”的隱喻本身就已經蘊含了漠視生命的寒涼。

但造化弄人的是,這只最早在動畫中傳達出反戰訊息的小黑貓日后卻成了美國海軍的吉祥物。自1929年起,菲力貓手捧炸彈的形象就被美國海軍涂裝在戰斗機的機身上,并伴隨著美國海軍飛行編隊的發展而越來越深入人心。時至今日,這一形象依舊是美國海軍VF-31戰斗機中隊標志,并受到軍迷們的喜愛與追捧。

02迪士尼:幸運兔起死回生

就在梅斯默從法國戰場歸來后不久,1918年11月,一個躊躇滿志的少年以志愿者的身份前往法國協助戰后恢復,這個人就是華特·迪士尼(Walt Disney)。

此時的迪士尼只有十六七歲,是通過偽造年齡的方式加入紅十字會并成為一名救護車司機的。在法期間,年輕的迪士尼目睹了大量從戰場上送下來的傷員,以及因炮火而變得面目全非的城市街道。盡管沒有親身經歷槍林彈雨,但戰后的破敗景象同樣讓他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

這段經歷也給迪士尼即將開啟的新事業帶來了一些影響。熟悉動畫史的人都知道,迪士尼的動畫事業始于1920年代后半期。1927年,他創造了自己第一個擁有獨立個性的系列動畫主角——幸運兔奧斯瓦爾德(Oswald the Lucky Rabbit),并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為它制作了二十多部動畫短片,其中就有一部關于戰爭。

這部短片的名字叫《好槍!》(Great Guns!),開頭的情節和《菲力貓扭轉趨勢》相似,展現奧斯瓦爾德與心愛的女友告別,然后應征入伍的過程。迪士尼用一個巧妙的轉場讓小兔子前一秒還在與女友依依惜別,下一秒就坐在凄風苦雨、戰火紛飛的戰壕里看著愛人的照片獨自神傷。

這部影片也和菲力貓一樣,用超現實的方式來結束戰斗。接近尾聲時,奧斯瓦爾德被敵人的大炮炸成一堆碎渣,觀眾猝不及防地迎來了主角的死亡。但很快,奧斯瓦爾德的女友就及時趕到。此時的她已經成為一名紅十字會的成員,頭戴護士帽,手持醫療箱。她把奧斯瓦爾德身體的碎片收集起來帶到一個破敗不堪的戰地醫院,然后把碎片裝進一個調酒器一頓猛搖,最終從調制出的液體里復活了自己的男友。劫后余生的小情侶深情相擁,影片也在甜蜜的重逢中畫上句號。

看得出來,迪士尼和梅斯默一樣,也在這部作品里融入了個人的戰爭經驗,使故事的結尾發生在紅十字會的戰地醫院里。然而,這家醫院的情況卻糟糕得使人在意——斷壁殘垣上岌岌可危地擱置著一塊寫有“醫院”字樣的木牌,房間里找不到能讓人安心的醫療設施,只有一張最最簡易的擔架床,墻上還懸掛著引人遐想的鋸子和彎刀。這些讓人細思極恐的細節似乎都在透露迪士尼關于戰爭的真實記憶。

作為直接或側面親歷過戰爭的人,梅斯默和迪士尼的影片都展現了現實與超現實的古怪結合,但這種結合并不能徹底打消人們對戰爭的疑慮和恐懼。觀眾可以輕易地剝離荒誕的情節,看到菲力貓即使用香腸大軍戰勝敵人,也無法挽回死去的戰友;看到奧斯瓦爾德如果不借助于離奇的方式就不可能復活。換句話說,盡管兩部影片的創作者都試圖用動畫超現實的力量來超越戰爭釀造的悲劇,但真實的恐怖體驗還是不可避免地反映在了他們的作品里。

不過,到了1929年的《農場戰爭》(The Barnyard Battle)里,迪士尼似乎已經找到了用動畫來徹底消解戰爭疑慮的方法。在這部以米老鼠為主角的動畫里,再次上演了一場貓鼠大戰。但這一次,迪士尼排除了一切可能引起戰爭痛苦的具身性體驗,沒有死亡、傷殘、饑餓和寒冷,所有的角色始終是健康快樂、意氣風發的,作為戰爭勝利者的一方最終也只是象征性地把白旗插在了敗者的身上。來自戰場的記憶被他徹底地轉化為純粹的視聽元素和故事背景,動物角色們就像在一個戰爭主題的游樂園里,可以毫無安全之虞地享受戰斗的快感,一切仿佛都只是喬裝成戰爭模樣的游戲罷了。

03樂一通:墨水人苦中作樂

不同于菲力貓強調集體榮譽的“宏大敘事”,奧斯瓦爾德在戰場上最激烈的戰斗也是一對一的較量,沖突的起因也都十分私人化。面對敵人連綿不絕的炮火,奧斯瓦爾德坐在空無一人的戰壕里始終無動于衷;而當愛人的照片被敵人損毀時,他義憤填膺,終于坐上戰機、奮起而戰。似乎對迪士尼來說,和發起戰爭的遠大目標相比,個體的幸福更值得為之拼命。

同樣的情節也出現在早期的“樂一通”(Looney Toons)系列中。當時的“樂一通”還沒有達菲鴨兔八哥這些如雷貫耳的卡通巨星,它的唯一主角是一個名叫博斯科(Bosko)的墨水瓶小子。

在1931年的《面團男孩博斯科》(Bosko the Doughboy)中,戰壕里的博斯科在對著心愛女孩的照片睹物思人時,照片同樣被炮彈擊穿,他也同樣為此奮起反抗。但不同的是,奧斯瓦爾德在報復敵人的過程中成就了一段英勇的佳話,博斯科的反擊卻還沒開始就被擊退。奧斯瓦爾德駕著飛機直上云霄,和毀壞照片的敵人展開了精彩對決;博斯科則還沒爬出戰壕,就被敵人的火力壓制,最終只能退回戰壕,還引來戰友的嘲笑。

梅斯默和迪士尼的主角多少還有些英雄主義,博斯科就是戰場上最徹頭徹尾的無名小卒。短片的敘事方式也深化了這一印象,從頭到尾沒有連貫的劇情,只有戰地生活的碎片展示。當一部分將士在前方奮勇殺敵的時候,我們同時也能看到有人在戰壕里為糧食苦惱,還有人用唱歌跳舞來慰藉苦悶。當一名在兵營里睡覺的士兵因為糟糕的衛生條件而虱子纏身的時候,博斯科用一頂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的頭盔幫他止癢。這些被當成噱頭來展示的情節讓人看到戰爭里苦中作樂的瑣碎一面,也讓人不禁聯想到《三毛從軍記》中的類似片段。說到底,兩部影片想要塑造的都不是戰爭里的“岳武穆”,而是“小把戲”。

另外,《面團男孩博斯克》完全沒有對戰前、戰后生活的展示,觀眾從一開始就被帶到戰場上,沒頭沒尾地經歷著炮火的洗禮。人們無法得知戰爭的起因,敵人的身份,主人公被卷入其中的前因后果,以及戰爭持續的時間。似乎對創作者而言,戰爭就是不可抗拒的現實的一部分,置身其中的主人公根本過問不了它的原委,這也讓人從中體會到了一絲被戰爭裹挾的無力感。

博斯科的創造者休·哈曼(Hugh Harman)和魯道夫·伊辛(Rudolf Ising)雖然沒有親歷一戰的戰場,卻是在一戰期間成長起來的。一戰爆發時,兩人的年紀都是11歲。不僅如此,哈曼本人在15歲時還加入了國民警衛隊,19歲時還短暫地接受過美國陸軍軍官培訓。作為一名理想主義的年輕人,他也曾向往軍營生活和到前線打仗。當他進入迪士尼在堪薩斯城的“笑了個像”(Laugh-O-Gram)工作室和伊辛成為同事以后,他們身邊也不乏出入過戰場的人,不僅迪士尼本人擁有紅十字會的經歷,動畫師羅里·塔格(Lorey Tague)和業務經理杰克·克洛珀(Jack Kloepper)也都是一戰的退伍軍人。

正規的軍事訓練和身邊的戰爭親歷者都拉近了年輕創作者和戰爭的距離,或許哈曼和伊辛并不需要通過動畫去為自己撫平創傷,但他們的作品卻映射了身邊人的戰爭記憶。而大多數的身邊人都只是戰爭中的小人物,所以在博斯科的故事里沒有扭轉乾坤和起死回生的奇跡,只有無可奈何的苦中作樂

To be continued...

在一戰之后的動畫作品里,戰爭成為正在崛起的卡通明星們展開奇異冒險的背景之一。不同于其他故事的背景,在這些故事里,我們同時可以看到親歷了戰爭的創作者們的痛苦回憶和用于療傷的努力。他們有意無意地融入了個人的戰爭經驗和對戰爭意義的理解,并試圖通過瘋狂怪誕的方式去消解痛苦,走出陰云。這讓動畫里的戰爭不再只是一種想象,也是一種記憶戰爭的方式。但對于這些作品背后的多數創作者而言,他們和戰爭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從下一篇文章開始,我們就要回到二戰當中,看看擁有一戰經驗的人們將如何再一次用動畫的方式回應戰爭。

*本文來自「動畫學術趴」,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標簽: 戰地醫院 回顧歷史 損兵折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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